石牌地區的變化

成長在石牌地區的我，幾個月前，與住家相隔兩棟的民宅，傳出一陣一陣的吵雜工地聲音，讓周圍許多住戶們午睡時間，不得片刻安寧。我看到那棟原來的建築物，被日復一日地在建築吵雜聲之下給拆除掉了，裸露在外的鋼筋鐵條，不堪的水泥牆，簍空的民房內部，已不見人影，只剩下一台又一台的怪手挖土機們，在圍繞起來的隔板內，將這些已經在都市內過期的舊房子，清理乾淨。

不僅是我家隔壁，石牌捷運站周圍的區域，正進行著都市計畫更新，許多比老舊建築物還高大許多的機器怪手，進駐到各地，過去每個光禿禿建地的原始模樣，已經開始模糊起來，即將演變成的嶄新預售屋，和光鮮亮麗的商業大樓和住宅。一片一片光禿建築用地的面積，那個機器深入的地面，驕傲聳立著的塔吊，鑽孔機挖深不見底的凹洞，踩在腳底下的土地，那具被掏空的身體，不知心裡是做何滋味。

生活在都市裡的矛盾

我曾經為生活在都市裡感到很幸運，如今我發現那種無限感慨，已經多於生活所帶來的便利性。看著那團雲霧，身在其中，還在努力想辦法看清，深深糾纏著我的不安與恐懼感，到底是從何而來。

被時間淘汰掉的老舊房屋，成為了不應該繼續存在的建築物，挖掘機破壞掉的磚瓦，龜裂的水泥牆，毫不猶豫地等待著汰舊換新，我聽著那鑽孔聲日復一日，準時在早上八點開工，毫不留情地拆掉老房子，把陳舊的建物去除，留下破碎的廢棄建材，等著被戴運車移送到別處，清理完畢以後，等著未來乘載著一幢無比沉重的高樓大廈。當然，土地的底下當然不能輕易被放過，直搗三四層樓的深度，是無可避免的命運，只因為提供給人類更多空間使用。

為人們承載重量的土地

蓋在各處的建築用地，那鋼條就像是直直插入土地上的肉，附載著沉重不堪的建築體，替人類的用金錢購買來的居住權，背負著事不干己的使命，永遠不得與天空之間的呼吸，死死的被擋在厚實的層層樓板地，生活在此，我們是用何種麻木的心，去感到一點都不痛。

忽然想起曾經去過的香港大都會區，那稠密的建築物和高樓，阻擋了你眼前可看到的層層藍天，多的是被大廈分割的而成的藍幕，看不到任何一片完整的天空，連有翅膀的生物都要想辦法在空中趨避危險和障礙物，人們的心靈，也就這樣被深鎖在這樣的都市叢林叢林中，無法獲得自由，想要奢求躺在一片綠意盎然的草地上，都是件太過奢侈的事情。

“阿姨，這裡的叔叔在做甚麼啊?”， 為了給小姪子看看圖畫書裡的真正挖土機，我們的腳步停在那個建築用地前面，透著拉開幾公分的安全圍籬，我們的視線得看見內部的工地景象，超大的畸形車，起重機、挖土機停放在內，鋪設在地面的鐵板，擋住了土地的氣息，等著在身體上被蓋著一棟又高又重的建築物，說實在的，看了讓人感到心疼，不禁有種無名的感慨，側過身來，我實在想不出來，該怎麼向年幼的小孩，解釋這些殘忍的機械，到底在做些甚麼?

如果，我們能讓城市裡的孩子，看到地面唯一的用途，就是拿來蓋馬路跟建築物，拓展人類身軀能到之處，侵占本不屬於自己的土地，利用金錢來標價每一塊區域，各自瓜分，哪裡還能期待他們對於用物愛惜、保護環境，對生活周圍的事物產生憐憫之心? 人們理所當然的心態，遍佈在各式各樣的理念層面上，而且不知不覺中，已經深種在腦袋中的自私基因裡。

身為人的一股罪惡感

說實在的，我又能說上甚麼話? 畢竟我也是個生長在城市裡的土地使用者，住在水泥牆的建築物，地基與鋼條深深插在我腳底下的土地上，卻也毫不在意，每天晚上睡著好覺，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居住空間。但是，看到好幾片打掉重新蓋上新建築的地面，我見到了之前未曾遇到的景物，引發自覺的深厚省思，原來最開始的開端，就是從這裡蓋起來的。同樣身為地球的居民，不曉得其他的動植物，又從人類用剩餘的土地裡，僅存下了多少生活空間?

從新冠肺炎疫情開始，我就對於自己身為人類感到罪惡，病毒全球肆虐，人類的責無旁貸，有的科學家、醫學專家、環境專家，譬喻這場病毒的發生，類似於生態環境、病毒界的反撲，人類在全球各地的開發痕跡，清晰可見，各種破壞的遺跡與環境中留下的廢棄物，無可否認，低吟的全球生態系，極端的氣候，都暗示了大自然即將要反撲的前兆，頑冥不靈的人們，還是孜孜不倦地，持續製造一堆放在地球上的廢棄物，為的就是人類的永續和生存。

生活在現代，我時而感到幸運，時而覺得悲慘，便捷的生活和急速的節奏，使得任何事情都變得不是那麼困難，但在一處環境太過優渥的所在，美輪美奐的大樓風貌，掩蓋了人們的雙眼，看不到任何過去的痕跡，和那些未來必須付出的代價。在人類需求至上，漸漸變質的價值觀裡，一去不復返，更無法慢下自己慾望的腳步，也無法緩下急速運轉，那顆永遠無法滿足的心。

蓋高的樓層，除了在建築上提供的安全環境居住，人們入住的心就真的感到安全了嗎? 層層的大樓門禁和深鎖，門前虎視眈眈的大樓警衛人員，都反映了社會並不安全的疑慮，每次我在開鎖之前都會想著，這個鎖究竟是讓我自己安心的，還是需要處處堤防別人的一種表現?

張狂的消耗者與無聲的土地

走訪了附近各處的預訂建地，閱讀著告示板上的圖文描述，高大的建築物，被期待著賦予人們更大的經濟與生活空間，又有誰在乎要不要留一區公園綠地給幾棵花草樹木呢? 人們的生存，真的好為難，即使再細小的一舉一動，蝴蝶效共同震動起來，皆深深影響到自然環境和其他物種，回過頭來，環境所受的傷，終究還是會回到人類自己。

細細想起打從出生到現在，當了數十年的地球消費者，使用了這麼多的土地和自然資源，卻沒有提供任何一片觀賞過、治癒過我的一片風景，甚麼有價值的東西，只回饋給地球一堆廢棄物和汙染，除了想辦法自私地充實個人溫飽以外，我不認為我對地球有任何貢獻，只是做為一個於地球而言尚且幼小的資源消耗者，跟著其他人一點一點蠶食著地球上的資源。

低吟的土地，哀鳴自然是無聲的，被工程機械聲掩蓋掉的嗚咽，讓人們得以安心的繼續裝聾作啞，不顧地下和自然環境到底會發生甚麼事情，我只怕城市裡剩下互相滋養彼此的貪婪的消費者與商店，還有排放廢烏空氣的車輛大隊，失去了與我們對待共同生存環境的一份基本尊重。需要被刻意保留的公園和樹木，但願你們尚且找得到在險惡都市下得以仰賴生存的稀薄空氣，讓我也得以留一口在樹下吸得的撲鼻清香。

不想停不下來的，是人們的心

擋不住的是城市發展的速度，還是人們急於前往未來的心境，只需多一刻停下腳步來細細觀察，就可發現身旁每個人都匆忙的趕往一個方向前進，焦躁的腳步，緊繃的神態，始於無法被安定下來的內心，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在往前奔跑，自己也只得快步向前，以免落後。

城市裡的繼續商業化是無可趨避的，但也讓人憂心，越是高大的建築體，讓人的精神空間越是被擠壓，怕的是，滋養的綠地，繼續消失在都市人的眼中，遺忘大自然帶人們的安適與美好與美好。

---

如果石牌地區也曾經印著你的片刻記憶，那麼，我想邀請你看看這幾處已經開始改頭換面的土地。

土地一-石牌潮汕傳統豆花對面的住宅預定地

土地二-榮光公園後方地上14層、地下4層住宅大樓

土地三-榮光公園整建工程

土地四-石牌捷運站對面，地上33層、地下5層興建工程

土地五-石牌商城後方地上35層、地下6層市場大樓

任憑著時間持續改變著生活周圍的樣貌，自然環境的現實問題，仍然繼續考驗著人類接下來所做的全部選擇。 地球啊，請你用力撐著點。